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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四 一目惊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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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永定十六年的十二月二十七,在连续几天的奋战之后,裴冀带着西府军由北往南一路收复城池,裴若承和萧哲则带着陈掖来的三万大军自南往北攻,抢先一步到达了约定的会师地点碎雪关。

    碎雪关是伏羌和大宁交界处的一处山谷,山谷的东西两面分布着高低起伏的丘陵和成片的雪杉,对于进攻双方来说,都是极其适合伏击的地形。不过既然选择伏击,按奈不住、抢先进攻的一方便会处于劣势的位置。然而,在裴冀的大军尚未到达并且完全不知道对面兵力的情况下,两位年轻的副将却做出了一个截然相反的决定。

    二十七日的深夜,大宁第六营和第七营的一千多名将士奉命自东面的山丘而下,潜入了山脚下的雪杉林中。韩砚清隶属第七营,在前面几场战斗中也立了不少战功,被营里的校尉青眼相看,直接带在了自己身边。因此,当第七营和第六营汇合之时,韩砚清一眼便在第六营校尉身旁看见了裴南秧熟悉的面孔。他的瞳孔骤然一缩,不敢置信地低声问道:“你……怎么会在这?”

    “你们认识?”第六营的校尉一愣,目光疑惑地看向身侧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。

    裴南秧尴尬一笑,急忙轻声说道:“这位公子是小人的表兄,因为我是瞒着家中来投军的,所以表兄他并不知情。”

    韩砚清长眉一蹙,脸色一沉,刚要说话,就被裴南秧一把拉住了手,讨好似地摇了摇,哀求道:“表兄,我错了,打完这场仗后,你怎么罚我、告我状都行。”

    韩砚清一愣,手上温热的触感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,想要说的话,就蓦地卡在了喉咙里。

    “男子汗大丈夫,自当为国效力,没什么好责怪的,”六营的校尉呵呵一笑,拍了拍韩砚清的肩膀道:“你表弟苏南功夫好、又懂兵法,不来带兵打仗,简直埋没了人才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看看天色,朝七营的校尉道:“丑时一到,我们立刻行动,从北面进攻敌军大营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正好碰上伏击的敌军该当如何?”

    “无妨,”六营的校尉摆摆手,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:“小裴都尉说了,他会和萧统领兵分两路,一路从从南面攻入敌军大营,一路在后面的山上伏击,如果遇上敌人,我们只需拖住他们,把他们往树林中引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闻言,裴南秧不禁眉头一皱,大哥这个计划,是想让敌人分兵,形成两翼夹击之势。但敌军的人数若是远多于己方,他们这两个先锋营的作用就显得着实鸡肋了。而且,对面的敌军又不傻,如何会轻易地进入被他们引入伏击圈?罢了,既然是大哥的安排,便自有他的道理,照做就是了。

    夜色如墨,风雪渐起。

    丑时一过,六营和七营的校尉抬手朝后一挥,上千人马立时匍匐在地,借着荒草的掩护,从树林中悄无声息地向外行进。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,不远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灯火和营帐的影子,众人心里均是一喜,刚要继续前行,就见前方齐腰高的荒草之中骤然站起了成千上万的伏羌士兵,密密麻麻地列成了队,手持长刀剑戟,居高临下地看着草丛中的大宁士兵。

    大宁这边顿时一片骇然,第六营的校尉骂了句“格老子的伏羌兵!”,随后猛地站起身,大声喊道:“兄弟们,给我上!”

    刀光闪烁,血肉横飞。大宁的军阵中,每一个人都在疯狂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刃,收割着敌人的性命。一时间,鲜血四散,染红了漫天的飘雪。

    一千人对几万人,哪怕是再骁勇的将士,也注定是一场无法势均力敌的屠杀。六营的校尉手起刀落,一路拼杀,冲至七营校尉身旁道:“你们七营快撤!把伏羌人往后引,我们六营再挡一会!”

    七营的校尉点点头,砍杀了一名靠近的伏羌人后,朝营内的士兵发出了撤退的号令。韩砚清看见信号,刚要回撤,却见六营没有半分要后退的意思,反而往前又推进了几分。他急忙看向不远处的裴南秧,就见她正挥舞着钢刀与几名伏羌士兵搏斗,身上的铠甲早已沾满了血污。

    他目光一冷,纵身上前,刀锋划转,电光火石间便隔断了几名士兵的咽喉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退?”裴南秧动作不停,扭头朝着韩艳清问道。

    “要退一起退。”韩艳清一脚踹在一名敌人的小腹,随之剑柄倒转,猛地刺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好!”裴南秧心头一暖,高声应道,随后与韩砚清背靠背站在一处,展开了新的一轮拼杀。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六营的校尉终于打出了撤退的信号,已经不足一百人的兵阵迅速杀出重围,往雪杉林中撤去。对面的伏羌人显是觉得林中必有埋伏,并没有乘胜追击,而是竖起了军旗,列阵在几里开外的荒野之上。

    六营的人此时大多受了伤,见敌军也没有动作,便在原地修整,等着援军的到来。然而片刻之后,身后的树丛中传来一阵响动,七营校尉惨白着脸,六神无主地跌坐在众人面前。在他的身后,几百来号的七营士兵亦是满脸的悲戚之色,默然无语地立在林中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援军呢?”看见七营校尉失魂落魄的样子,六营校尉一把拉住他战袍的前襟,瞪大眼睛问道。

    “没有……”七营校尉仿佛被抽去了灵魂一般,喘息着说道:“没有援军……后面的山上一个人也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!”

    一瞬间,硕大的树林中安静如死,所有士兵的信念仿佛在一瞬间被击溃,不安和茫然闪动在他们的眼睛中,让他们纷纷失去了战意。

    “原来我们只是弃子……”过了片刻,一个年纪很小的士兵抽噎着说道:“大宁不要我们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,我们不是弃子,”在一片低迷悲戚的氛围里,一个柔弱却坚定的声音骤然响起:“裴都尉说,他和萧统领会分兵两路,从南面和后方伏击敌军。他让我们把敌人引进雪杉林,却没有留下援军,这说明什么?”

    看着众人投来的或迷茫或不知所措的目光,裴南秧深吸一口气,肃着脸说道:“这说明裴小将军早就猜到,伏羌人根本不会进雪杉林。他和萧统领此时必定已经率大军从南面进攻敌营,而我们则是用来拖住伏羌主力的先锋军。之所以选择我们,是因为他相信我们是最精锐、最勇猛的兵士,不论在怎样恶劣的情况下,我们都能完成使命,护我大宁军威。”

    韩砚清静静看着裴南秧,只见晦暗一片的树林中,她背脊挺直地坐在地上,安慰着所有人的情绪,虽然她的脸上沾着大片的血污,可不知为何,他竟然觉得,此时此刻的她一如永定九年水潭边的那个小女孩,灵秀动人、明若朝阳。

    “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?”七营的校尉已经完全将裴南秧当成了自己的指挥史,迫不及待地出声问道。

    “我们如果一直躲在这里会让对面生疑,”裴南秧微微蹙眉,沉吟片刻,定定看向七营的校尉,一字一句地道:“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冲出去,与他们厮杀到底,做出不惜一切也要引他们进林的样子,为小裴都尉那边赢得更多的时间。”

    话音一落,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。

    韩砚清面色一沉,冷冷地开口说道:“我们既然是大宁的兵士,就应该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,不过一死而已,又有何惧?!”

    一阵冷风吹过,却成功地点燃了战士们的血性。六营的校尉啐了一口,抹了一把脸,站起身来,大声喊道:“奶奶的,跟伏羌的狗杂碎们拼了!兄弟们给我上!别给我们大宁丢脸!”

    一时间,杀声震天。几百将士从树林中奔涌而出,冲着伏羌人的屠刀毫不畏惧地冲去。他们不断地倒下,不断地爬起,刀枪不停地挥落,收割着敌人的性命,直到耗尽最后一口气。

    韩砚清和裴南秧战在一处,他们的功夫很高,很快就将围上来的十几名士兵砍杀在地。不仅如此,他们还有意识地把战线往后拉,将伏羌人往树林的方向引。

    不远处,观战很久的伏羌三皇子贺连正冷冷一笑,向左右吩咐了几句,一夹马肚,朝着韩砚清和裴南秧的方向急速而来。

    待到近前,他长刀一扫,朝韩砚清的胸口劈去。韩砚清一惊,急忙侧身闪避,但盔甲还是被击中,裂开了小小的口子。贺连正一击不中,提刀再砍,韩砚清慌忙提剑格挡,勉强架住了从上而至的刀锋。

    裴南秧见状,向后一仰,跪滑向前,手腕一抖,长剑狠狠削向贺连正的马腿。

    贺连正刚要提刀再与韩砚清交锋,却听得马匹一声长嘶,整个人险些从马背上被甩将出去。他急忙飞身跃起,侧身落地。伏羌的士兵一看自己的将领有难,纷纷围将过来,朝着裴南秧和韩砚清一顿猛攻。

    鲜血喷涌,染红了旷野的土地。几百人的队伍终究还是在强悍的敌军面前,走到了末路。韩砚清此时已身中数刀,却还在挥舞着手中的兵刃,奋力坚持,一旁的裴南秧也好不到哪去,强忍着伤口的疼痛,用最后的力气与敌军拼杀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一阵火光突然自不远处的敌军驻地冲天而起,伏羌的士兵各个大惊失色地向后望去,一时间竟忘记了要挥刀砍向自己的敌人。

    大地的震颤声、战马的嘶鸣声从他们身后冲天而起,朝着伏羌的后方直扑而来。

    “糟糕,中计了!”贺连正怒不可遏,他大声指挥着乱成一团的伏羌士兵迎战,随后转过头,想抢夺一匹战马,就看见裴南秧正搀着韩砚清往树林里退去。他眼眸一沉,抓过身边一个士兵的长剑,朝他们的后背狠狠掷了过去。

    听见兵刃破空的声音,两人迅速往前卧倒,但韩砚清的右肩还是被飞剑划破了一道口子,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武器了。

    一旁的伏羌士兵立刻扑上来,举刀就向韩砚清劈去,韩砚清已闪躲不急,只能下意识地闭上眼睛,等待着刀锋的降临。然而,只听“噹”地一声,韩砚清猛地睁开眼睛,就见裴南秧挡在了自己身前,举剑架住了对方的刀锋,而她手臂上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留着鲜血,一滴滴地落在他的铠甲之上。

    “你别管我!还不快走!”韩砚清睚眦欲裂,冲着裴南秧喊道。

    少女并没有回头,她兀自抵抗着敌军的袭击,咬牙说道:“要走一起走。”

    韩砚清一愣,多年来秘而不宣、甚至不为己知的心事在这一刻终于抽丝剥茧,凝成了无法忽视的渴慕。原来,自己这些年做过的很多事,刀剑骑射也好、策马疆场也罢,只不过都是想变成她喜欢的模样。就像此时此刻,他宁愿不要性命,也想将她挡在身后,护她周全。

    韩砚清目光一凝,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裴南秧拉倒在地,随即翻身而上,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下。敌人的刀锋狠狠地砍在他的后背上,鲜血四溅,可他却没有觉得疼痛。在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刻,他看着少女尽在咫尺的眼睛,蓦然想起了九岁那年的初遇,不由勾起嘴角,轻轻地笑了。本以为,你我之间不过是“岁月忽有意,情来不自禁”,谁曾想,竟是一场——

    年少曾相遇,一目若惊鸿。